乐事

【默杏·镜花缘】你好请不要养比格犬

【镜花缘-第一回】

Summary：都是福报。

最近课多，给本科生上大课给研究生上小课组里组会也不能停，讲话是很废精力的事情，况且每节课嘚吧嘚连续输出近俩小时，饶是以嘴皮子厉害著称的默教授，一天下来嗓子有点遭不住。手边的茶早已凉透，默苍离端着杯子打算去客厅续点水。

电视循环播着当地台乱七八糟的超长广告，不孕不育找XX一年揣崽两年抱仨详情致电，说明看电视的人也没怎么关注节目内容，冥医眉头紧皱，神情严肃，一双手交叠在膝盖上，拇指互相绕来绕去，俨然在为什么事发愁。他不主动讲话，默苍离也不问，静静地贴着冥医端坐在沙发上，放置play技术可谓登峰造极。

冥医犹豫半天，还是开口：“苍离，你觉得……家里再添一个成员怎么样？”

默苍离拿起遥控器调低电视音量，扭头深深看了伴侣一眼，眼神中包含三分关切三分无奈，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感。“杏花。”他说道，声音有点沙哑，“你是个好医生，应该知道男人没有生孩子的功能，况且我一直都有戴套。”

冥医愣了一愣，随即反应过来，脸红肉眼可见地红到耳朵尖，他攥了攥拳头，大声反驳：“什，什么啊，我是说！要不要收养一只小狗！”

事情发生得挺突然，但一言以蔽之，千雪孤鸣问他想不想养狗。

千雪是个犬科动物爱好者，铲屎资历很老，狗子当亲儿子亲闺女那样养。冥医问他你怎么自己不养，他答本来想养，但家里已经有三只了，我哥说再带狗回来就把我扔出去。把颢穹孤鸣描绘成一个十足恶人，却隐瞒了家里曾经换过三次装修的事实。然后千雪话锋一转，继续说，养狗可是福报，感觉你很有做忍人的资质。

忍人是什么？

呃，就是说你，有，有耐心！养动物就跟养小孩子一样，我带狗也跟带我大侄子一样，需要很多很多的耐心！

冥医一时不知道该心疼狗还是心疼大侄子，但这番话令他有点点心动，毕竟他很喜欢小孩子，而显然他和默苍离都天生没搭载这个功能。现在的问题，不知道家里另一位的意见，默苍离会不会像颢穹孤鸣那样因为养狗而把冥医扔出去——那倒不会，默苍离或许会把狗扔出去——八成也不会，这样未雨绸缪的一个人，从一开始就会杜绝狗进门的可能性。

默苍离这个人吧，很少对外表现自身喜恶，仿佛世间一切都不起他的波澜，对什么都一视同仁。当年两人分配家务的时候，冥医说我做饭吧，默苍离说都行，冥医问你喜欢吃什么，默苍离说都行，冥医问那你有啥不吃的，默苍离说都行。并非敷衍，这么多年冥医的厨艺由孬至精，默苍离没有一次挑过食，从齁咸蛋炒饭到爆辣新疆炒米粉，都行。后来相处久了，冥医在默学上日渐精进，自有一套揣摩当事人心意的方法，喜欢吃的菜默苍离能就谢多吃两口米饭，不喜欢吃的东西动筷频率会慢。但他仍未摸清默苍离对动物的看法，一个浏览记录里从来没有可爱猫狗视频的人能接受养宠物吗——怎么会有人看到可爱猫狗视频能忍住不点进去啊！

自我纠结也没用，冥医还是决定问问默苍离的意见，于是在对方结束了漫长的授课出来休息的时候，冥医烧好了新的一壶热水忐忑不安地开口。

“给你看它的照片。”冥医左右滑动手机相册，黄黑白花的大耳朵狗，看镜头眼神有点怯怯，“原本是要做安乐死的实验犬，连名字都没有，只有一个编号，怪可怜的。”

默苍离没立刻答应或拒绝，呷了口蒸汽氤氲的茶水，问道：“杏花，为什么想养狗？”

“呃……因为千雪拜托我……”冥医想了想，“千雪觉得我很适合养狗。”仍然觉得不够有说服力，“我希望，家里能再添一个成员，而且我很喜欢狗。”他慢吞吞地讲着，关注默苍离的表情变化。然而对方并没有什么太大的反应，摩挲着茶杯，说：如果你喜欢，那我们就养。

“就这样？”

“就这样。”默苍离说，“如果是你喜欢，想养，又正好有这样的机会，但如果只是觉得它可怜，那我们没法收养每一只实验犬、流浪狗。”

好无情。冥医咋舌，但没法反驳。

就这样，他们在一个平平无奇的午后决定收养一只小狗，并立刻开车去买了宠物用品。千雪孤鸣很贴心地分享了自己的养宠list，样式由冥医来挑，默苍离负责算账，从狗窝饭盆到牵引绳，还有口粮和玩具，万事俱备只欠一个名字，名字很重要，大约起了名字，人和狗之间才算正式缔结关系。

默苍离说你是领养人你来起名，冥医苦思冥想半天也不过是旺财来福之流，遂放弃，说你有文化你来起名。毕竟默苍离的曾用名户口本都写不下，在这方面可谓天赋卓越。默苍离说既然是千雪孤鸣送来的狗，那就叫竞日孤鸣吧。冥医说这么多年我都很好奇他小叔怎么还能忍着没暴揍你一顿。

可能是编排他小叔的现世报，默苍离第二天起床就发现自己用嗓过度失声了。他尝试张嘴，发出一些音节，最终只有气流绝望地划过声带，激不起一丝波澜。默苍离思考了一会儿人生，大脑飞速转动，他时常同他的学生讲哲学问题，讲艰难晦涩的理论和观点，讲万事万物的发展规矩，如今连“讲”都做不到了。他想喊“杏花”，随即想起今天要接狗。

好在今天没课，默教授在群里通知了上午组会取消，然后还很贴心地等那帮收到群消息的学生欢呼雀跃完，才发第二条消息，每个人将本周汇报内容整理为报告中午之前发给我，并艾特全员。

小狗初到新家，一反照片里怯懦的样子，并没表现出十分认生，翘着尾巴小心翼翼到处嗅闻，准确找到了自己的食盆水盆，立刻开始吨吨喝水。见它适应得不错，冥医拍拍默苍离，意思是先交给你，我去给狗整点饭。默苍离没法说话，无力地张了一下嘴，厨房门就关上了，只留下说不出话的人和不会说人话的狗面面相觑。

名字当然不可能叫竞日孤鸣，嘴了半天也没定下个所以然，仍用狗来指代新成员。

默苍离很少有手足无措的时候，那么现下算一个情景，面对一个几乎无法沟通，也无法预测行动的活物，就像你永远猜不到学生的论文里会出现多么狗屁不通的论述。狗喝了水，精神恢复起来，吧嗒吧嗒跑过来找屋子里唯一一个活人，直勾勾地盯着，尾巴摇得飞快，可默苍离根本不知道它想表达什么。这时冥医的声音从门缝里钻出来：苍离！记得把药吃了！狗听到动静又跑去厨房挠门，默苍离才得以抽身去摸药箱，不小心踢到什么，低头一看是昨天买的玩具，骨头形状，耐咬，还能发出吱吱声，再扭头一瞅，即便还没拥有名字，这个家已然遍布狗的痕迹。

杏花没有在意品种，默苍离却有简单地去了解比格这个犬种。除了习性和评定标准，网路上大部分的声音都是“你好请不要养比格犬”，天生精力充沛热爱吠叫，专业拆迁办，饲养意味着一场胜算极小的博弈。他刷着帖子时，冥医正好举着两件跨背征询意见，苍离，你觉得这样的好还是这样的好？默苍离对上他的眼睛，就把一些劝退的话咽了回去，狗，还不是自己的对手。

挠门挠了半天，狗感觉被忽视，突然吠叫起来，看着眉清目秀竟然是个破锣嗓子，哇哇哇哇十分吵人，诚如网友评论：比格犬的狗叫有驱狗功效。默苍离想喊“安静”，奈何嗓子被迫静音，只能拿眼神杀狗，还好冥医及时端着狗粮出来。狗吃饭也是推土机似的，冥医蹲在它旁边，用劝小孩吃饭的语气劝狗吃慢一点：唉没人跟你抢……别噎着啊……你看看你看看怎么搞得到处都是……

等默苍离终于出声能和狗对骂的时候，狗仍然没有自己的名字，或者说他们喊狗为狗已经习惯了。

默苍离上网课的时候，外面有快递员按别户门铃，狗迅速冲到门口大叫，比智能猫眼自带报警功能还灵敏。

有稍微胆大一点的学生趁休息在公屏上问：老师养狗了吗？答曰是的。

又问：老师喜欢狗吗？答曰没有，但我爱人喜欢。

学生发了个狗头表情：原来我才是狗。

话匣子打开，又有学生发：是什么狗狗啊？答曰：比格犬。

公屏里又浮现好多狗头，最初提问的学生：老师，您真的很爱您的爱人。答曰休息时间到了，不要再发消息，上课。

狂吠的狗已经被冥医制裁，说来真如千雪孤鸣预言的，冥医很适合做忍人，都说狗是社会性动物，认老大，掌管饭盆盈亏的冥医显然成为了狗拜服对象，双方迅速磨合出一套交流体系，出门遛弯的时候，狗一低头嗅闻，冥医就戳戳默苍离：快把捡屎袋给我。

冥医也说不上为什么，后知后觉养狗的成就感跟养默苍离也差不多，朝夕相处总能明白对方在想什么。路上他拽着狗一个劲儿扽的牵引绳，还跟默苍离开玩笑说过，说我感觉你和狗特像，都很有自己的想法，也犟，想做什么谁来都拉不住——还有，狗不挑食，你也不挑

默苍离挑挑眉，问还有呢？

冥医想了想说：大概可能都是我的福报吧。

他一只手攥着绳，一只手牵着默苍离：反正现在感觉挺幸福的。